這些政客到底還要怎麼惡搞台灣的自然環境才甘心?現在我只能希望,目前停建的蘇花高速公路永遠不要有復建的一天,不然會連台灣最後一塊淨土都不見了。
下面的報導是商業周刊這期的封面故事
北宜高沈痛的省思
文/陳雅玲
九月十六日的雪山隧道第六次貫通典禮,這意味歷時十三年的北宜高明年終於可能通車,行政院長游錫?高興的再次強調雪山隧道工程的艱難度世界第一,「所以貫通了就像拿到世界金牌一樣高興」。他也諷刺藍營不該吃味,誰叫他們不「努力督導」!
斜亙在台北與宜蘭間的雪山山脈,是北宜高施工過程中的天險。這項工程中的雪山隧道是全世界第五長的公路隧道,困難度確實是「世界級」,在英吉利海峽一戰成名的隧道鑽掘機TBM,一部造價十億的巨無霸,都在這條隧道中慘遭土石流壓毀。雖說負責施工的榮工公司經驗不足,但就像台電公司總經理謝敬義說的,「不會剃頭,又擱剃到一粒臭頭」,地質惡劣,是工程困難最主要關鍵。
雪山隧道的東邊三‧五公里處,岩盤不但破碎——斷層多達五條,而且裂隙又呈張開狀態,有很高的儲水能力。斷層交錯處,岩盤從塊狀磨成角礫狀、砂狀,最後變成泥狀,成為一層阻水的「斷層泥」,「就像三明治中間的cheese夾心,」交通部國道新建工程局副總工程司曾大仁比喻。
民國八十六年十二月十五日,主坑西行線的隧道鑽掘機TBM被土石流夾埋,就是一次典型的工程災難。
那是一個寒冷的星期天,工程人員預先探查得知的地質弱帶,已先排水和灌漿處理,但TBM才挖了二十三‧七米,又在盾頭附近出現大湧水,而且撐住隧道圓周的水泥預鑄環片也出現裂紋,必須暫停開挖。
然而第二天凌晨起,預鑄環片裂紋加大,湧水量又持續擴大,到了下午二時四十五分,「一陣悶悶的巨響傳來,」當時還在前頭察看TBM盾頭的榮工北宜施工處二所副主任冷耀東回憶,龜裂的環片先掉落,接著每秒三百公升的大湧水挾帶剪裂泥、岩塊,排山倒海的湧入隧道。「向外跑啊!」一聲令下,施工人員在電力系統全毀壞,隧道一片漆黑下,靠著手電筒微弱燈光,跟土石流搶生命。
冷耀東是最後跑出來的兩個人之一。沒命的跑到洞口後,大家腿都軟了,有人跌坐在地,失神多時都無法回復正常。所幸沒有人傷亡,但高達十一‧七公尺、長達一百多公尺的巨大機器TBM卻被土石壓垮,最重要的設備全毀。然而,它進洞鑽掘不過四百五十六公尺。
除了埋掉一部TBM,雪山隧道施工期間還奪走十條人命。由於工程延宕,國工局、榮工處日夜趕工的工程主管遭約談一百人次以上,十幾人被起訴,判的刑加起來超過一百年;此外,施工期間遭逢三十六處地盤湧水,流掉的萬年古地下水超過一億噸。
‧ 第一錯:討好選民,忽視專業
付出那麼多金錢、生命、生態的代價,我們究竟得到什麼?
單純就交通功能而言,北宜之間的交通時間將從二小時降為四十分鐘。然而宜蘭只有四十六萬人口,有多少人需要每天使用這條高速公路?民國八十年政府推動國建六年計畫時,交通部運輸研究所和中研院經濟研究所,對建設優先順序提出的建議,北宜高速公路被運研所列於十分位順序中的第六,中研院在五分位中將其列於倒數第二,可見優先順序不高。
「北宜高會建,是因為當時交通部長張建邦個人的政治力量,而不是從國家資源整體利益來考量。」當年主持這項研究計畫的中研院經研所研究員楊建成說。
日後營運,長隧道的安全問題,更將是北宜高的隱憂。一九七五年,日本大阪一座七公里的長隧道中,兩輛車發生追撞,結果連救火車也進不去,民眾只能棄車逃亡,整個隧道中的上百輛車,悶燒了一個禮拜,運輸大臣因而去職。儘管雪山隧道擁有高規格安全設計——每三百五十公尺設一座人行聯絡隧道,每一千四百公尺設一座車行聯絡隧道,供人車緊急疏散,但是,誰也不敢保證不會發生類似日本的慘劇。
前交通部代理部長陳世圯日前表示,雪山隧道當然是項成就,但如果現在要他再做選擇,他絕對不會開闢這麼高風險的長隧道。
認真檢討,北宜高第一步就走錯了。推究責任,「台灣第一位宜蘭人部長」,當時的交通部長張建邦難辭其咎。七十六年進行可行性研究時,北宜高還只是一條從南港到宜蘭的快速道路,所以研選的路線中,有一條是把現有的北宜公路部分路段拓寬,再銜接多座長短不一的隧道群。然而,張建邦在七十八年縣市長選戰前,裁示將這條快速道路升格為高速公路,又因考慮未來高速公路網(連接至花蓮)的規畫,而選擇了另一條由坪林到頭城十二‧九公里的長隧道。
荒謬的是,由於長隧道車速不能過高,這條要讓宜蘭人認為自己不再是「二等國民」的高速公路,時速仍是七十公里,不能再快,與原快速道路並無二致,但經費卻大幅提高近一倍,從原本三百多億變成今天的六百多億。這個未經審慎評估的決策轉變,代價是工期多七年,金錢多花一倍。使得回饋四十六萬名宜蘭鄉親的北宜高速公路(還不包括後來增加的平原段),總計花掉人民六百多億稅金。
決策過程只在乎民意,認為「人定勝天」,令地質學者很不以為然。「不要相信人什麼都能克服,」經濟部中央地質調查所所長林朝宗說,雪山隧道一帶地質本來就不好,並不是挖下去才變不好,「你應該做的是避開。」他質疑,多花這三百億來人定勝天,究竟值不值得?
‧ 第二錯:迷信硬體,忽略軟體
第二個錯誤是「硬體思維」,願意花大錢買了三部TBM(隧道鑽掘機),卻在軟體(地質調查)儉於投資。
TBM的功與過在這個工程中一直沒有定論,「很多批評也都是事後諸葛,」現任公共工程委員會副主委,從雪山隧道工程一開始就參與的鄭文隆說。回到當初決策的現場,因為環保、安全、速度、技術提升等因素的考量,讓當時的國工局長歐晉德認同外籍顧問的建議,決定採用TBM工法。
事後也證明,TBM不適合在破碎又湧水的地質條件下開挖,但是通過四稜砂岩幾個斷層帶後,「TBM終於像是睡醒的巨龍,表現突飛猛進。」榮工公司負責TBM開挖與管理的北宜施工處副主任冷耀東說。東口導坑TBM在 九十年十一月至九十二年六月一年半間,每月平均進度達到二百五十六公尺,是最早期的八、九倍。
該選擇TBM或鑽炸法,地質的研判是關鍵因素。雖說雪山隧道先期地質調查經費花了一億元,是國內所有隧道工程最高標準的,但在林朝宗看來,還是及不上國際水準。他指出,國外長隧道的先期地質調查經費,約占總工程款的千分之三至五,「雪山隧道只是這數字的一半。」再以探測時鑽孔的類型來看,也多屬地表淺層鑽探;真正打到隧道預定深度的,只有三孔,「根本就是在地表搔癢。」
然而,地質鑽探非常耗時。中興顧問在做路線評選階段的地質調查時,曾跟著到山上看的國工局三區處長(當時還是國工局地工科科長)張文城記得,他到了鑽井工地,竟然看到地質師的工寮裡,架起電視天線,還養了小雞、種起菜。摸不著頭緒的他半年後再去看,「菜也吃完了,雞也長大宰了,鑽探深度還沒有做到,」他說。後來,國工局找了日本技術團隊來,才終於打到目標深度。
‧ 第三錯:亂開支票,沒有擔當
工期不能解套,更讓民意在後面逼著走,是第三個錯誤。就像沒有時間作完整的地質調查,從一開始,政治人物開的支票就牢牢綁住這些工程人員,讓他們在選擇工法時,優先考慮鑽掘最佳紀錄比傳統鑽炸法快十倍的TBM,也在地質變差時,心存僥倖的衝衝看。
「停下來,進度是零;垮下來,進度也是零,」工程人員解釋,TBM受困得停下來,以傳統的鑽炸法從旁側小心翼翼挖一條高兩米、寬一‧五米的迂迴坑,繞到TBM前面,先灌水泥漿鞏固前方的岩盤,再把坍塌的破碎岩石、泥渣清除乾淨,讓TBM脫困,繼續向前。若停機做岩盤調查、灌漿改良地質,同樣要花三、五個月。趕工的壓力下,前進開挖至少還有一線希望。因此,國工局北宜高第一任處長郭榮松經常在天人交戰後,還是痛苦地下決定:「向前行」。結果:想快,反而更慢。
政務官沒有擔當,地方政治人物挾民意以自重,讓工程人員面對雙重壓力,八十八年一月國外專家會診雪山隧道之後,交通部發出北宜高速公路可能延到九十四年通車的消息。宜蘭縣長劉守成獲悉之後,極為不滿,他說,北宜高九十二年通車也是交通部自己說的,如今無法兌現,難以向宜蘭人民交代。希望交通部一定要設法突破,準時通車,否則對不起宜蘭人。
TBM慢歸慢,每次岩盤崩垮、大湧水時,至少還代大家受難;後來改採的傳統鑽炸法工作面,為了趕工期進度,甚至出過人命。
九十年四月二十日凌晨四點左右,雪山隧道東口西行線上半斷面開挖處,因地質破碎沒有先灌漿處理,發生了坍方,土石流堆積約五十公尺長。開挖面後方也發生噴凝土大面積龜裂破壞。經施工團隊研討評估,決定先挖出渣石,按部就班進行周邊灌漿補強及排水工作,再繼續開挖。二十天過去,似乎情況受到控制。然而九十年五月十一日凌晨,工地主管接到一通電話,尖銳的鈴聲驚心動魄。「半夜打電話,工地一定又出事了。」曾大仁回憶,果然傳來消息:土石流再度爆發,福清公司工地主任林子益遭掩埋喪生。
據在場的工人說明,事情是這麼發生的:凌晨二時五十分,一瞬間開挖面突然爆出大量土石流。林子益見狀呼叫作業手張達緊急撤離,張達趕緊跳上灌漿作業平台上,等待土石流穩定後才逃生。但他出來後發覺林子益並沒有逃離現場,緊急通報動員進行搶救。然而當天下午從土石流中尋獲三十二歲的林子益時,他早已失去生命跡象。
國民黨政府時期,硬體思維、人定勝天、民意至上。在工程膠著時,施工團隊受到立法院、監察院質疑調查、檢調單位起訴判刑,「我真有孤臣孽子的感覺,」這十三年來受盡政治壓力的鄭文隆感慨的說,「工程人員就是這麼可憐,在你倒楣的時候,政治人物都跟你劃清界線。」
‧ 政治秀:青函隧道,前車之鑑
到了民進黨執政,行政院長游錫?、交通部長林陵三都是宜蘭人,加上宜蘭縣綠營長期執政,連總統陳水扁都格外重視這個工程。
因此,在行政資源上,民進黨政府是比國民黨時代積極投入。地質變好以後,工程進度大幅增加,行政院公共工程委員會對於國工局提出的種種改善計畫大力支持,包括解決原訂合約早已不合時宜的部分,並建立風險分擔機制,解決施工單位至今買不到保險的隱憂。
另一方面,靠民意起家的民進黨政府,卻把北宜高從工程孤兒,變成政治秀場。從去年五月至今,舉辦了六次貫通典禮,行政院長游錫還從政權輪替前後的工程進度,推出「新政府的行政效率是舊政府的四‧九倍」的結論。
為了加快進度,現在工地正在全面趕工中,每天大約有七百人在十幾個工作惘P時工作。本來一套可以做幾公里進度的重型機具,為了同時多幾組人做,只好多買幾套,每套使用幾百公尺。更讓部分工作人員不以為然的是,為了趕九月十六日的貫通典禮,工地曾在抽坍時仍無法停下來灌漿、改良地質而硬闖過去。
雪山隧道全線貫通後,接著還有管線工程、防水工程、道路鋪面工程,以及相關機電、交通控制、消防系統的安裝與整合等工作。「將來的挑戰,會比過去更大,」榮工公司北宜施工處主任謝玉山說,隧道只有一條,TBM要挖、水管要埋、機電包商要進來拉線。除了二十四小時日夜不停,還得想盡辦法將彼此的作業面錯開。空間狹小、光線昏暗,動線複雜,結果工安意外增加,效率大打折扣。
但是很無奈,因為行政院長已經在這場政績秀場上,把明年底通車的支票斬釘截鐵的開出,透過九家電視台SNG轉播車的畫面,傳送到全台灣每個人的眼前。
不計代價用公共建設來收買民意,日本走在我們前面。一九五四年日本遭遇強烈颱風,一千四百三十人因渡輪翻覆而葬身海底,強烈的民意,要求興建這條連接本州與北海道的青函海底隧道。
原本估計工期十年,預算六百億日圓,沒想到開挖後,因惡劣地質及大量湧水,工期一直延宕,直到二十五年後才打通,總經費也膨脹到一兆一千億日圓。然而,大部分的旅客已經改搭便宜又快捷的飛機,隧道中只剩下貨物運輸和小部分鐵道迷。
投資無法回收,日本人現在覺得這條隧道大而無用,只能視為「表現人類毅力的海底紀念碑」。
從日本的青函海底隧道,到台灣的雪山隧道;從中部橫貫公路、北宜高速公路,到蘇花高速公路,難道,以前別人走過的老路,我們還要再走一次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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